餐厅的侍从进屋后，默不作声地清洁了桌面，打扫了碎裂的碗碟。最后，问了句还要不要继续上主菜，就离去了。
叶露则有些紧张地在门口探头，看到带着眼镜、面色如常的教授正坐在椅子上，朝着她招手，这才大着胆子进屋。
“教授，您不生气了？”叶露小心翼翼地问道。
“没什么好生气的。”教授轻敲了敲桌面：“坐下吧。你是叫叶露·雅德宁，对吧？我有话要问你。”
叶露求助似地看了一眼虞衡。
“教授只是问话，别紧张，实话实说就行。”
叶露只能忐忑不安地坐上座位，等候发落。
“雅德宁的家族情况，我也有所耳闻。但你此次出来创业、开办事务所，有没有获得家族的支持？”
“没，没有。”
“那开设事务所的想法，是父母给你的建议吗？”
“是我自己的主意。”
“你有多少启动资金？”
“呃，两万塔，还有我家人的一栋小楼，可以用作场地，也可以当住处。”
“你知道现在，在纽温港，有多少服务职业冒险者的事务所吗？清楚这些事务所的规模吗？知道这些事务所背后，是那些持股人吗？创办者又是谁？”
这几个问题，叶露根本回答不上来。她支支吾吾了一阵，有些小声地答道：“……我也不清楚。不过报纸上说，发现了三个遗迹之后，纽温港已经聚集了有四千多位冒险者了。我觉得这么多潜在客户，总会有市场的。”
卡特琳教授透过镜片斜眼看了虞衡一眼，彷佛在嘲讽虞衡，居然指望这种不靠谱的学妹。
“雅德宁小姐，你没有任何调查，也没有准备，更没有后台。看到报纸上说什么，就忽然有了个点子，想着要开始创业了？两万塔和一栋楼，你一个小孩或许觉得这些资本够多了，但用来开设事务所，也就够打个水漂。”
卡特琳教授说话越来越像是讲课：“目前，纽温城里有两座主要的冒险者事务所，一座是‘黑荆棘玫瑰事务所’，还有一个，是‘银湖圣女事务所’。这两间事务所已经包揽了近乎九成的业务。你一个初来乍到，没有任何背景后台的孩子，怎么争？”
“‘黑荆棘玫瑰’不是我们的学校校徽吗？”虞衡插嘴问道：“这事务所和我们学校有什么关系？”
“‘黑荆棘玫瑰事务所’就是中央学院的毕业生组建的。最开始，一些在纽温城工作的毕业生们想帮助学弟学妹，就组建了一个小俱乐部，专门帮助学校的实习冒险者——当然，实习冒险者有规定，不能接受太多帮助。所以那时候俱乐部业务很少，只做些情报分析的服务。
“但事业做大后，这些人选择转型，也开始服务那些职业冒险者了。
“现在，他们手下挂名的职业冒险者有两百多位。可以提供后勤准备、情报收集、协助作战等多种类型的服务。据说，城外那座大型遗迹的开启方式，他们都已经摸清楚了。
“至于‘银湖圣女事务所’，他们有着陛下的认可和背书，已经经营了七十多年了。纽温城里的这座只是个大型分部，在全国所有他们的业务。职业冒险者也都只认可他们。
“所以，雅德宁小姐，你要怎么和这两个庞然大物抢生意？”
叶露瞠目结舌，过了七八秒才开口：“……我，我觉得只要事务所的审批办理好，然后，我和虞衡学长一起去遗迹周边，找到群聚的冒险者，分发一下传单，总会有一些人愿意来的……”
“哪个冒险者会相信分发街头广告的事务所？你以为你们是疏通下水道的吗？”
“教授，您也说了，这两个大家伙只包揽了九成业务，不是还剩一成吗？我们总会有机会的。”
卡特琳教授以手抚额，她有点无语了：“我本打算和你仔细讨论一下，如何开设事务所业务的事……看来没这个必要了。”
教授取下眼镜收好，放回口袋：“你放过虞衡吧，别耽误他了。雅德宁小姐，你这种天真的人只适合做研究，不适合做生意。我建议你好好问问你的父亲——创业到底代表着什么。”
“教授……”虞衡想开口说话，但被教授制止。
“你也是。虞衡，收拾东西，去我哪里。明天我就带你去找梅尔丽特她们，把退队申请撤回来。无论怎么样，先完成四年的冒险，但不要再玩命了，安全第一！实习结束时，凑够些功勋和贡献，就就来学校当我的助手。”
虞衡摇了摇头，随手指了指沮丧的叶露：“我是不会回去的了。说实话，我信任这位学妹，远甚于信任梅尔丽特。虽然叶露的想法是有些天真了。但就算事务所接不到冒险者的委托，我也能干些其他的任务。
“职业冒险者不光是下遗迹和参加试炼，也有些普通的工作。先攒些钱，有了名气再说嘛。”
教授以为虞衡嫌助教钱少，便补了一句：“不用担心缺钱。你当上我的助教后，我可以让你领两倍工资的。”
“不用了，教授，真没必要让您破费。”
教授发现虞衡顽固得很，就是不愿意回去。心中也有些好奇，想知道虞衡到底和队友闹了什么矛盾，但没有明问。
“好吧，你有你的想法，我不说什么了。”教授按了按桌边的响铃：“先上菜，吃完饭再说。”
侍者将重新热过的肉端了上来。肉排在反复加热过程种有些老了，三人吃得没什么胃口。最后侍者端上的账单，长长的一串数字看得人心惊肉跳。但卡特琳教授轻松在账单上签了个名，侍者就点头离开了。
离开餐厅前，卡特琳教授说道：“虞衡，以后遇到困难记得求救。不要在事情无可挽回的时候再告诉我。”
“谢谢教授，我知道了。”
“你们今晚在哪里住？要我送你们吗？”
“不麻烦教授了。”虞衡指了指南边：“叶露的那座房产离这里好像就两条街，近的很。”
“那你自己保重。”
最后，教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躲在虞衡身后、有些胆怯的叶露，但没说话。她的马车慢慢起步，消失在了昏暗的夜色里。
恒岁也从宠物管理处被放了出来——这一晚上，它都忙着和其他客人的猫狗打架，把驯兽师弄得焦头烂额。虞衡抱着恒岁，向驯兽师致歉，并给了不少小费，对方的脸色这才舒缓。
他们三个走在石砖铺就的道路上，路旁的煤油灯具发出昏黄的柔光，照出他们身后诸多模糊的影子。路上偶尔有马车经过，车夫还会在经过他们的时候鸣笛示警。他们两人一兽又拖着不少行礼，只能慢慢地走。
路上，叶露忍不住开口：“谢谢学长您信任我。卡特琳教授确实有些可怕，我当时真的被吓到了。”
“没事，我们之间也说不上多么信任，毕竟我们才认识两三天。但你可以给我提供住处，我也不想回去。反正，纽温港这么大，就算你的事务所没生意，我也能搞到些别的业务，混饭吃没问题的。”
“学长，难道你和梅尔丽特学姐他们闹崩了？”
“……别问不该问的东西。”
叶露立即在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，表示自己懂了。
在一个丁字路口，虞衡看到了叶露的房产，也是未来自己在纽温港的住处。
那简直是一座堡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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